文艺不能取悦“小时代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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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和通社《亚洲艺术导刊》

文艺不能取悦“小时代”

本社主笔 汉心

文艺是人类应对生活熔炼出的精神与情感慰藉,是将人导向光明的协力与共勉,也可以说,它是直抵人性深度同心同德,守望相助的道义关怀和情绪表达。因此,就文艺属性而言,虽则有美学形态上的差异而呈现出个人风格,或囿于历史处境,族群观念,以及特殊感受而各执一端,相互抵牾,进而造成价值评议上的不同理解。但基于“天不变则道不变,道不变则德性不变”的元叙事,举凡文艺发生发展和精神指向都有“共业共相”,彼此成全的通约性,都应当“循天理至良知”,并自觉达成优化社会关系,促进人心向善的好行为。

总之,无论何种文艺,只要能在特定处境中生根发芽,得以发扬光大,则一定有顺天应人的顾恋与关切,有持续的韧性与活力因子。故此,便会自然形成适应其生长的光热水土,并在机能上有内在的自足性。所以,它们本能地拒绝干预,抵制侵扰,更是近乎顽固地排斥各种独断论劫持统辖,从而反对一切垄断性“标准规驯”和体制收编。基于文艺本身的属性和功能,无论其依赖于何种不同的历史传承,抑或囿于迥然相异的宗教、历史和精神背景,其无疑都要让人活出尊严、展示荣耀,彰显置身天地应然的气派与风采。于此而言,凡能促成共同体价值增量,有利黎民生计的文艺及其美学趣味都有其合理性,都有值得肯定的演进内涵,并葆有某种值得肯定的意义质感,从而让我们颔首端肃,抱一份敬重!倘能如此,则不仅能从中品味百姓日用的伦常悲欢,还可领略世道风情“有意味”的活法。

然而,现代文艺的诡异之处就在于:人人都有想法却无办法,都有基于立场偏好的风头主义“文艺范”,但却很难在社会心理和价值品相上达成共识。即如令坊间惊耸的各种前卫艺术,也并非促进公众热爱生活,提振信心,重塑精神高度的文化担纲,而是,也仅仅是好事者追名逐利的“网红”式新锐促销。尤其当下,基于市场定价的正当性,决定了文化策略和知识专利都不支持无缘共享,也不受道德指示普惠众生,或基于社会关怀为人民服务。就经验和事实而言,倘无超越性的荣誉奖赏和精神安顿,则不仅导致心浮气躁,还会引发社会失范,败坏公序良俗!殊知,系于市场定义的社会观念,无论是立足于人格养成的文艺创作,抑或凝聚人心的信仰建设,其驱动力都会倾向于投合享乐主义,进而扭曲为只争流量,不计长远的当下狂欢。

是的,在一切都讲等价交换的时代,人不仅会异化而成牟利工具,失去讨论的意义,还可能被算法置换成货币价码。因此,即便是祸害无辜,甚至人命关天的坏人坏事,也常常被看成亏钱买卖,一赔搞定。在市场定义的关系格局中,因为只有抽象的票房增量和概念组合,所谓人的尊严、意义等古典文艺命题都会被理解成营收买卖。由此推论,诸如政客、文化明星和社会达人相互支持的江湖同盟,看上去团结,但实则比拼的都是家底、面子和谁有讨价还价的预期投入,跟谁混能规避风险,名利双收。所谓媒体吹捧,财富上榜,除了赚取市侩喝彩,媒体亢奋之外,缺乏荣誉感和大众鼓励的文艺表演和“成功神话”不仅难以持续,且很容易因分红不均而互相拆台。所以,就当前而言,社交媒体看似言辞汹汹,好不热闹!但都与“自由与繁荣”关系不大,倒像是野生出一拔拔围观取乐,打发光阴的无聊看客,不少人还真以为这是文化兴旺,是精神蓬勃,万众创新!实则不过是借舆论场你方唱罢我登台穿越搞怪。

所以,有学者说,时下中国流弊所致,文艺生态主题扭结、旨趣错位,在眼花缭乱的戏码中各显神通,不是弄潮造势,便是先声夺人,讨巧卖乖。所以,就算是享了荣华,出了风头,但却少有昂扬的精神气场,也缺乏印象深刻,直抵人心的活性书写和流芳质量。数十年先锋主义兴风作浪,诗性隐遁造成的精神污染,不仅风干了中国文化持久的人情参验,还因一班好事者不断穿越解构,戏说而衍生成一派寻欢作乐的“小时代”精神,在拉低文艺品位的同时,其价值虚无引发的认知混乱,不单是毁了三观,降了人格,伤了和气,还因谬种流传、小品压轴推波逐澜,将社会习俗导向轻佻油滑、无明妄行。由此造成的文艺旨趣,既少了蓬勃的青春叙事和励志美学,也很难合成端肃大方,躬行文教的风雅正气。

由此,文艺学上表征的便是,也只能是标准失序和中心崩析,一切都是基于市场起哄炒作,从而导致互不认账,彼此拆台的江湖乱!即使出于文宣规范而需要态度端正、作风高尚,也因缺少严肃的思辩而只能任由操弄者自命正确,然后恣意挥发,其无所用心催化的创作冲动,既不能诉诸意气风发的美学舒展,也无助于修身正性化民成俗。所以,西奈山上有句话,“人类一思考,上帝就发笑”,我们说,文化一乱搞,世间便没有了是非。至此,艺术便可以事不躬行、足不出户,既无需深入群众知寒问暖、师法造化采天地之灵,也不必感时忧世,长太叹息兮以掩涕。所谓资本搭台、文化唱戏,便只能是争锋套利的恶搞联欢,表面喧嚣,但无不是群居终日,言不及义的乡愿扯谈,正所谓“风乍起、或可吹皱一池春水,落幕处,一切归零”。就文艺表达的多向性而言,娱乐策略或可兴味十足,也可以激发市井围观,但却仅仅流于话语挑拔,或基于愤世的离经叛道,虽有媒体追捧!但一般不触及人的生活,也改变不了人的感觉和对世界的体认,这时候,人们关注文化不是基于信念和热爱,而是消费,是好玩,是心不在焉的时尚扮相,或个人化的冒犯和波普式的逗趣摆拍。

这足以印证一个古老而朴素的因果逻辑,即有术无道则行之不远。空壳化的创意推广或许可以引发市场起哄,也不乏轰动而且敛得人气扎堆、买家捧场,但其一路取悦逗趣,折射的不仅是大时代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,也是当下人文馈乏和山头主义泛滥导致的美学贫血。殊知,体制疏漏、市场无序或许可以容忍个人搞艺术造反,但精神亏欠野生的浮夸一旦成为流行主调,则魂不守舍的文化因缘际会,即使花哨风流,但总会因缺少沉淀而将所谓创意冲动引向临场发挥,实时行乐,或仅仅基于价格套现便可以见利忘义,甚至讨好受众。自此,立足当下的效用考虑,必然省去苦心孤诣的深耕细作,在急火功心,名利通吃的双重鼓动之下,艺术不仅无助于勃兴乡土文化自证光荣的期待与梦想,也很难展现其应然的美学质感和精神气魄。

尤其在传统中国,文艺美学既是识别精神的品味和指标,也是表征个人修身养性的风雅之事。在过去,民间不仅有敬惜纸字,尊师重教,以文艺规范人格丶诚意正心,传承家风民俗的古老遗绪,不少地方甚至有凭此雅好观人品相,分析气质高下的社会风习。由此足见通文艺术数不仅可以明事达理,还是教民格物,敦化风俗的社会显学。所以,常以文化论人,以诗意眀志,并由此淬炼而成中国特有的美学形态,并塑造了中国人牢固的精神认同和身份感。

从历史看,一种文化及其艺术之所以能长期延续,并构成了文义周全的表现形式,就其发生发展和广泛的接受性而言,都是为了确保世道清明,社会和睦相处的知识系统。所以,鲜有人会逆向选择于己不利的文明装置,更不会主动放弃植根乡土的艺术形式。从历史看,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写意并不局限于传递信息,解释知见,其本身就有韵味,有风彩,有能够和谐自洽,振奋精神的活性基因,还据此建构了一套劝人向善,兼具表意丶指事和审美交感的符号系统。至少,就中国文化而言,其预设的美好感受和精神指向,不仅可以让中国人因为有了共享的精神家园和艺术品相而彼此取悦,还可借此洞察人事,在应对酬酢中和谐共处,其乐融融!

正是基于此,我们仍然有信心并乐见古老的文化召唤,对中国艺术返本开新,重建社会伦理和启动传统作出有价值的默认。尽管由于市场放任,短期内无法扭转解构主义对“整理国故”百般刁难, 也可以见惯不怪,容纳前卫文艺冷嘲热讽,但这并不意味着秉持中国精神的文艺探索会放弃历史担当,与犬儒化的市侩主义随波逐流,只关心实时行乐,无所事事。是故,举凡中国人皆乐于诉诸文教修身正性,齐家治国,这不仅是中国人的日常功课,也是体察世风民情,论断是非得失的学理基础。大而言之,可以涵盖社会观念和民族精神,甚至左右国家意识形态,小则事关饮食男女,郁结于伦常情事并定义着人们的心理偏好和行为方式。

缘乎此,一种文明装置及其旨趣之所以能照应人心、发扬光大,在相当长的时期有效而且构成了义涵丰富的历史叙述。就文化发生学而言, 不单是族群优越的知识系统, 也是共同体团结向上的心智集成。至此,其超越性的意义就不仅止于确认历史如何正当,中国如何美好,还能据此建构统领未来社会发展的指导性原则,其预设的愿景与梦想, 虽不能全息表达多元时代的人文性情和价值要求,但至少能最大限度保证我们对中国精神重显荣耀的前景保持乐观,从而懂得薪火相传的关切与护持。

【责任编辑:和通社《亚洲艺术导刊》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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